这种笑容已不是恐怖诡异这些字眼所能够形容。一笑之下,胡三杯根本就不再像胡三杯。 也根本就不再像一个人!那张笑脸赫然整张都在波动,就像是海中的水母,不停地变易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张大嘴的脸却又白了。他瞪着胡三杯,吃惊地道:“你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 胡三杯道:“蛾!”他的声音已变得古怪非常,已不像人的声音。 张大嘴的声音也变了,道:“莫非就是一只蛾精?” 胡三杯道:“正是!” 正是两字由低沉而尖锐,铁锥样刺入张大嘴的耳膜。 他的脸开始剥落!粉屑一样簌簌地剥落。 这张脸之后,也许就是一个蛾精的面庞。蛾精的面庞又会是怎样? 张大嘴的好奇心本来也不轻,他实在很想知道。他却没有再留意。 在现在来说,当然是逃命要紧。再不走,蛾精说不定就会吸他的血。 他开始后退。胡三杯亦开始迫前。 张大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,嘶声道:“你真的就是胡三杯?” 胡三杯道:“胡三杯是你的好朋友,是一个人。” 张大嘴急问道:“你不是……” 胡三杯道:“当然不是,否则我早已吸干你的血……” 张大嘴道:“胡三杯哪里去了?” 胡三杯道:“去了你现在非去不可的地方。” 张大嘴道:“什么地方?” 胡三杯道:“地狱──他这个人,依我看只能够进地狱,你也是!” 张大嘴道:“他……他怎样死的?” 胡三杯“吱吱”笑道:“他被我吸干了身上的血液!” 张大嘴几乎没有吓晕,他面无人色,一退再退。再退两步,他的背脊已碰上墙壁。 胡三杯又是“吱吱”一笑,道:“你还能够逃列哪里去?” 他将手中的两瓶酒往身旁的桌上放下,又一步迫上。 张大嘴退无可退,面色亦变无可变,眼看胡三杯迫近,整个身子立时大公鸡一样弓了起来。 他忽然想起了牢外还有守卫逡巡,一一此时不呼救还待何时? 他开口呼救,可是一开口,他就觉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时已变得嘶哑,嘶哑得根本再发不出声响。 他这才真的慌了。 这片刻胡三杯又已迫近了两步,那张脸剥落得更多。 那张脸,现在你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。 张大嘴心胆俱裂,一一“我跟你拼了!”他心中狂吼,将握在手中那瓶酒迎头掷了过去。 胡三杯没有给掷中,也没有闪避,他只是一抬手,那瓶酒就落在他手中。 瓶中满载的蛾酒竟连一滴也没有溅出来。 这简直就是玩弄魔术一样,他岂非正是一个魔鬼? 张大嘴跟着拔刀出鞘,刀光闪亮夺目,好锋利的刀! 胡三杯视若无睹,一步步迫前! 张大嘴装腔作势,这当然吓不倒胡三杯。更近了!张大嘴大叫一声,一刀劈过去! 他咽喉发不出声音,气势已经弱了几分。 不过这一刀,却是他生平最尽力的一刀! 他现在正在拼命,非拼命不可! 胡三杯竟用接在手中的那瓶酒去挡这一刀!“刷”一声,那瓶酒在刀光中斜刺里变成了两片! 瓶中酒刀光中飞过!血红色的酒,透着强烈的腥臭气味,仿佛洒下了漫天血雨。 这到底是蛾血还是蛾酒!酒射在张大嘴的面上,恶臭攻心;这一次反而没有呕吐。 他根本已忘记了呕吐!那剎那之间,胡三杯竟凌空飞了起来。 张大嘴看得已不怎样清楚,蛾酒射上了他的面庞,射入了他的眼晴。 他的眼睛一阵刺痛,但仍然睁得开!他勉强将眼睁开。 生死关头,不睁开也不成,他眼前一片血红。 他忽然发觉,胡三杯就在这一片血红之中,“霎霎”地凌空向自己扑来! 他大叫,手中刀乱砍! 刀光血光乱闪,血雨狂飞!红,一片血红! 三更,常护花、高天禄、杜笑天、杨迅四人来到大牢的时候,已经敲响了三更。 大牢门外的篝火燃烧得正猛烈。火舌嗤嗤地作响,静夜中听来份外清楚。 门漆黑,是铁门,上面嵌着百余颗铜钉,火光中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芒。 铁门的上首有一个铁打的虎头,在簧火的照耀下留在闪着光。 一片肃杀的气氛。 门外却没有守卫逡巡。 九个守卫,全都集中在门前的石阶上。五个站着,四个坐着。站着的手执缨枪,身子却挺得比枪还要直。坐着的抱膝而坐,头垂下,似乎已入睡。 常护花他们迎面而来,坐着的四个守卫竟全无反应,站着的五个也是视若无睹。 莫非他们都睡着了。 杨迅看见就有气,嘟喃着道:“他们到底在看守大牢还是在睡觉,实在太不象样了。” 高天禄忽问道:“平日他们是不是这样子?” 杨迅连连摇头道:“如果是这样我早已不用他们看守。” 高天禄道:“这就奇怪了。” 常护花一旁实时接口说道:“只怕已出事!” 高天禄不由颔首。 四人几乎同时加快了脚步。 一走近大门,他们就发觉,站着的那五个守卫全都闭上眼睛,似乎已入睡。 他们站立的姿势并不自然。神态虽然自然,却非常奇怪,有两个分明在说话,其它的三个却是在听别人说话的样子。 杜笑天一看见这种情形,面色就变了,顿足道:“糟!” 他随即一个箭步,纵上了石阶,正待走近其中的一个守卫身旁,杨迅那边已拍掌大叫:“醒来醒来,全都给我醒来!” 他的嗓门向来都够大,现在这一叫,只怕连棺材里的死人也不难给他叫起来。 那九个守卫并不是死人,他们竟然似乎真的是入睡,给杨迅大声一叫,全部醒转。 其中的三个更吓得跳起来。 一睁眼看见非独正副捕头,连太守高天禄都到来,那几个守卫腿都软了。不等高天禄出声,一个个便自跪了下去。 高天禄没有作声。 杨迅大声叱喝:“你们睡的好!” 九个守卫面面相觑,似乎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已入睡。 高天禄鉴貌辨色,挥手阻止杨迅再说话,两步上前道:“你们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?” 九个守卫个个都摇头。 高天禄接问道:“谁是领队?” 一个守卫膝行前一步,道:“卑职邱顺。” 高天禄道:“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 邱顺叩头道:“卑职该死。” 高天禄淡笑道: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 邱顺道:“卑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卑职甚至不知道怎么会睡在石阶上。” 高天禄道:“你本来在什么地方?” 邱顺道:“卑职本来带四个手下在大牢围墙之外逡巡……” 高天禄接问道:“有没有遇上可疑的人?” 邱顺道:“一个都没有。” 高天禄道:“哦?” 常护花实时插口道:“你们本身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?” 邱顺望了常护花一眼。 这人声音陌生,人同样陌生,却是与高天禄、杜笑天、杨迅走在一起,来头当然也不会小的了。 所以他还是回答,道:“说奇怪,有一件事情实在奇怪。” 高天禄催促道:“快说。” 邱顺道:“卑职等九人,不知道什么原因,初更过后就特别觉得疲倦,不住打呵欠,未几甚至连眼盖都无法挣开。” 高天禄追问道:“然后又怎样?” 邱顺道:“守在门前的四人不知,卑职与随同到处逡巡的四人先后挨着墙壁躺下,卑职是最后的一个,卑职合上限之前,他们四人已先我卧倒。” 常护花道:“当时你是否发觉周围有异?” 邱顺道:“我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周围,一心只想着睡觉。” 常护花道:“随同你到处逡巡的是哪四个?” 邱顺还未回答,在他身后的四个守卫已越众移前。 高天禄目光一扫,问道:“是你们四个?” 那四个守卫一齐应道:“是!”他们仍跪在地上。 高天禄似乎是现在才想起,挥手道:“都起来说话。” 邱顺与八个守卫应声,诚惶诚恐地一齐起了身子。 高天禄目光仍然徘徊在那四个守卫的面上,说道:“你们当时又有什么发现?” 那四个守卫一齐摇头,各自道:“卑职当时的情形与邱头儿一样。” 高天禄摆手道:“给我退过一旁。” 那四个守卫应声退开。 高天禄的目光转落在还留在原地的其它四个守卫的脸上,道,“你们四个守在门外?” “是!” “你们又如何?” “与他们一样。”那四个几乎就是异口同声。 他们的话虽然稍有出入,意思却相同。 九个人当时的情况竟一样,未免太巧合、奇怪。 高天禄一脸的迷惑之色。 常护花沉吟不语,杜笑天双眉紧锁。 三人显然都大感头痛,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这件事。 只有杨迅例外,他面色一变,忽然叫了起来道:“这岂非就是被鬼迷的样子?” 常护花三人没有作声,也没有否认。 无论杨迅是怎样说话,目前他们也只有暂时接受。 邱顺与八个手下入耳惊心,全都怔住在当场。 也不知是否因为杨迅这句话,他们忽然都觉得周围的环境已变得诡异起来。 簧火“嗤嗤”地犹在燃烧,火舌飞扬,众人的投影相应不住在变动。 最少有一半的人忍不住偷眼望身后──没有鬼。 高天禄沉吟半晌,倏地道:“无论怎样我们现在都应该进去瞧瞧。” 常护花、杜笑天、杨迅不约而同地一齐点头。 高天禄随即一声呼喝:“来人,将门打开!” 大牢的锁匙在杨迅的腰间。 杨迅总算还没有忘记应声走前去。他用三柄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门。 每一柄钥匙大小不同,次序也有分先后,一弄错次序,门非独无法打开,而且会因此牵动门附近的一个大钟的发条,发出一连串奇响的钟声,引来整个衙门的守卫官兵。 大牢设在衙门的中央,由外面进来,最少要经过三度围墙,四重守卫。 好象这样一个地方,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了。所以看见铁门并没有异样,杨迅几乎就完全放心。 但到铁门一打开,他放下的心不由又吊起来,他的面色旋即亦变了。 铁门一打开,一股异样的恶臭就从牢内冲出,这种恶臭在他已并不陌生。 在发现崔北海的尸体之时,在踏入云来客栈那间饲养吸血蛾的厢房之际,他嗅到这种恶臭,先后已两次!印象犹新! 常护花、杜笑天亦变了面色,他们同样没有忘记那种恶臭。 常护花纵身一掠丈半,飞鸟般落在铁门之前,右手一伸,抓住杨迅的肩膀,将他拉往一侧。 恶臭之后,也许就是一大群吸血蛾! 他挡在杨迅身前,另一只手已握住剑柄。 那边杜笑天几乎同时一声暴喝:“邱顺,带着你的人小心保护大人!” 语声一起一落,他人已飞身落在铁门的另一侧。 邱顺居然也不慢,应声马上一个箭步窜到高天禄身旁,手下八个守卫相继亦围了过来。 高天禄却是双手一分,将他们分到两旁,手旋即落在腰间。 在他的腰间,挂着一柄装饰华丽的佩剑! 他手握剑柄了无俱容。从他握剑的姿势,已可看出他在剑上也曾下过一番功夫。 他面上虽无惧容,鼻子已皱了起来。无论什么人,对于那种恶臭都不会感觉好受。 夜风吹飘,恶臭在风中逐渐淡薄。 牢内灯光昏黄,一片寂静。 恶臭中并没有吸血蛾飞出,一只都没有。 常护花已放开抓着杨迅肩膀的手,杨迅却仍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,碰一次钉学一次乖。 牢内说不定真的藏着一大群吸血蛾,一有人踏入就蜂拥扑上去。他实在不想再出丑了。 杜笑天却不在乎出丑与否,他已经采取行动。 常护花比杜笑天更先一步。他的手握在剑柄之上,剑却始终没有出鞘! 即使他的手没有在剑柄之上,他的剑亦可以迅速出击。 练剑十年,他最少有两年只是练习拔剑。 他拔剑速度之快,已达到了人力的极限。 杜笑天并没有常护花这种本领。他自己也明白,所以一举步,刀就“呛啷”出鞘。 两人一步又一步,先后跨过了门槛,终于踏进了牢内。 牢内的恶臭仍然浓郁,没有蛾,近门的地上却有一滩蛾血水。 血水在灯光下闪着妖异的血光,并没有凝结。恶臭正是从血水中散发出来。 一个手握利刀身穿官服的人倒在血水之上,面仰起,一脸的血污。──张大嘴。 常护花在那蛾血之前收住了脚步,道:“这个是不是被派来牢内看守的两个人之一?” 杜笑天仔细地打量了一遍,点头道:“他就是张大嘴。” 常护花道:“那边的一个想必就是胡三杯了。” 左边第一间牢房的铁栅边,倒着另一个。 那个人也是一身官服,却敝着胸膛,一大半钮子没有扣上。 杜笑天急步走过去。 那个亦是仰面倒卧,他的面上却没有血污,比张大嘴当然容易辨认得多了。 杜笑天随即点头,道:“他正是胡三杯。” 他蹲下半身,伸出手按着胡三杯的胸膛。胡三杯的心房已停止跳动。他浑身不由一震。 常护花看在眼内,道:“怎样?” 杜笑天道:“死了。” 常护花道:“张大嘴还有气。” “当真?”杜笑天应声一个纵身,跃落在常护花的身旁。 常护花双手已在张大嘴身上穴道推拿起来。 张大嘴果然还有气,但已很微弱。 这时,高天禄、杨迅等人亦已相继进入。 高天禄目光一扫,惊讶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 杜笑天方待回答,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。这一声叹息竟然是来自张大嘴。 杜笑天刚要出口的话不由就咽回去,瞪着张大嘴。 张大嘴的眼盖实时一阵颤动。 杜笑天脱口呼道:“张大嘴!” 张大嘴脸上的肌肉应声一跳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终于睁开眼。他的眼球布满了血丝。 杜笑天连忙叫道: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 张大嘴的眼瞳,露出了惊惧之色,哑声说出了一个字:“蛾!” 杜笑天追问道:“什么蛾?” 张大嘴眼瞳中的恐惧之色更浓,又说出了一个字:“酒……” 杜笑天一怔,道:“什么酒?” 张大嘴断断续续地道:“蛾酒……血红的蛾酒……面庞不……不停在剥落的蛾精,吸……吸血……” 杜笑天青着脸道:“吸血蛾?” 张大嘴浑身一震,突然大叫一声道:“吸血蛾!” 语声也是充满了恐惧,他突然从地上坐起身,一坐起又倒了下去。 常护花、杜笑天扶都来不及。“砰”地张大嘴后脑碰地倒下,一动也不再动了。 他的眼仍然睁大,瞳孔已失去神彩,周围的血丝却更明显。 常护花急探张大嘴的气息。他的手一样突然停顿。 杜笑天忙问道:“怎样?” 常护花说出了两个字:“死了!” 杨迅不由就插口问道:“伤在什么地方……”话才说到一半就给高天禄打断。 高天禄脱口大喝一声道:“先看犯人怎样!” 不等他开口,常护花人已从地上飞起来。 他的语声落下的同时,常护花人已落在胡三杯的尸体旁边。 杜笑天居然也不慢。相继窜到常护花身侧。 常护花往铁栅内望去。牢房并没有人。他不由问道:“人是否关在这个牢房之内?” 杜笑天点头,道:“易竹君关在这里头。” 常护花道:“记清楚了?” 杜笑天答道:“我的记忆,向来都很好。” 常护花道:“现在人呢?” 杜笑天哑口无言。 常护花检查铁栅上面的锁。锁仍然锁在铁栅上面,没有异样。 杜笑天也看在眼里道:“我们搜!” 常护花却道:“且慢!” 杜笑天道:“发现什么?” 常护花一指房中的桌子。一柄锋利的长刀,正钉在那桌子之上!刀尖下赫然钉着一只蛾! 鲜血一样的眼晴,碧玉一样的吸血蛾! 杜笑天面色由青转白,死白。他霍地回首,大叫道:“快拿牢房的钥匙来!” 在他的身后正是杨迅,他简直已忘记了杨迅是他的长官。他叫得这么大声,大大地吓了杨迅一跳。 杨迅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是杜笑天的上司,应声上前去,拿钥匙将锁打开。 杜笑天一手推开铁栅,三步变作两步,冲入牢房,冲到那张桌子的面前。 这么近,他当然绝不会看错。 方才他也根本就没有看错,一只吸血蛾正是被那锋利的长剑钉在桌子的上面。 蛾身已几乎断做两截,断口的附近一滩血水。鲜红的血水,透着强烈的腥臭。 这莫非就是蛾血?蛾血又怎么会是红色?红得就像是人血一样。 杜笑天霍地回顾胡三杯的尸体。尸体的腰部挂着一个刀鞘,刀却不是在他的手中,也不在附近。 杜笑天回头仔细地再观察钉在桌面上的那柄利刀。 常护花实时问道:“这是否胡三杯的佩刀?” 杜笑天道:“我看就是了。” 常护花道:“这柄刀显然就是脱手掷出,飞插在桌上。” 杜笑天道:“从尸体的姿势与及刀插的角度来看,显然是你所说的一样。” 常护花道:“他的眼力实在不错。” 杨迅突然道:“就算他的眼力并不怎样好,也一样可以掷中。” 常护花道:“哦?” 杨迅解释道:“因为他本来的目标并不是这样小。” 常护花道:“那么有多大?” 杨迅道:“有人那么大,他本来就是一个人。” 常护花道:“谁?” 吸血蛾--十二 十二 杨迅道:“易竹君!”他的面色跟着变了,瞪着那只吸血蛾,道:“他与张大嘴两人正在牢中逡巡,忽然发觉易竹君在变,于是就冲到铁栅面前。易竹君当时势必准备向他袭击,他因此一刀飞出,击杀易竹君!”常护花道:“那么易竹君的尸体在什么地方?”杨迅指着刀下的那只吸血蛾,大叫道:“在这里!它就是易竹君!”这句话出口,非独他变了脸色,就连常护花、杜笑天的面色也铁青了。他颤声接道:“易竹君本来便己经准备变回原形,飞出牢外,给胡三杯发觉一刀击杀,就是想变回原形也不成了。”易竹君是被关在这个牢房内,现在铁栅既没有损毁,人却已消失不见,牢房内却多了一只吸血蛾,钉在胡三杯的佩刀之下。人怎能够消失?蛾何以会如此出现?这件事难道就真的一如杨迅所说?常护花实在无法下一个判断。 杜笑天也一样,却问道:“那么胡三杯又何以会死在牢房前面?” 杨迅道:“我们莫忘了易竹君这个蛾精之外,还有一个郭璞!” 话一出口,他的面色又一变。 杜笑天失声道:“郭璞?” 他们现在才想起郭璞!杨迅第一个转身冲了出去,杜笑天是第二个。 常护花比他们还快,他最后一个冲出牢房,却是最先一个落在对面牢房前面。 可惜他并没有钥匙,所以他只有站在那里。他当然先探头内望,那间牢房之内同样没有人。 郭璞人哪里去了?莫非他真的也是一个蛾精,已变回了原形,飞出了牢外? 桌上没有刀,大牢内只有张大嘴、胡三杯两把刀,张大嘴的佩刀仍握在手中。 桌上也没有吸血蛾,地上好象也没有。 杨迅只比常护花慢了两步,他走到铁栅面前,随即用钥匙将门锁打开。 三个人急不可待地冲了进去! 杨迅虽然粗心一些,但到底也是一个有经验的捕头。 杜笑天更精明,再加一个常护花,合他们三人之力搜查一个地方不彻底才怪。 连床他们都倒翻,却什么都没有发现。 郭璞如果已死亡,也应该留下一具死尸。 看来他的修为比易竹君更高强,非独扑杀了胡三杯、张大嘴,还可以离开。 他们仍不死心,连同一众守卫,穷搜整个大牢,始终没有发现。 一番搜索下来,杨迅已累得不住在喘气。 他扶着旁边铁栅,喘着气,道:“铁门已经锁上,这小子如何能够离开?” 杜笑天仰望着墙壁上的透气天窗,道:“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吸血蛾,并不难从上面的天窗飞出牢外。” 杨迅一言惊醒,仰首上望,大叫道:“不错,那些天窗!” 常护花的目光却落在张大嘴卧尸的那滩血之上,忽然道:“我们疏忽了一个地方。” 畅迅霍地回头,道:“什么地方?” 常护花道:“尸体之下!”话还未完,杜笑天那边已将胡三杯的尸体翻转。 胡三杯的尸体之下什么东西都没有。 常护花随即亦翻转张大嘴的尸体。 张大嘴的尸体之下赫然压着一只蛾一一吸血蛾! 蛾身已被压扁,一只膀子折断。 常护花似乎想不到自己的说话竟变成事实,怔在当场。 杜笑天、杨迅双双抢上,杨迅吁了一口气,道:“原来在这里!” 杜笑天却沉吟道:“看来似乎就是它在扑杀胡三杯之后,亦伤在张大嘴的刀下,它虽然再将张大嘴重创,在张大嘴倒下,倒向它之时,也许因为负伤转动不灵,又或者一时大意,闪避不及,给张大嘴倒下的身子压在下面,生生压死了。” 杨过道:“我也是这个意思。” 常护花立时问道:“你们莫非认为易竹君、郭璞真的是两个蛾精?” 杨迅第一个点头。 杜笑天没有表示意见,他虽然那么说话,心里仍然在怀疑。 常护花看着他们,又看看地上的两具尸体,不禁苦笑道:“世间难道真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?” 杨迅道:“否则,这件事应该怎样解释?” 常护花无法解释。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,道:“现在我也不敢肯定没有了。” 他一顿又道:“不过有一件事情实在奇怪。” 杨迅道:“是什么事情?” 杜笑天道:“以崔北海的本领,尚且对付不了那两个蛾精,他们两人竟能将那两只蛾精杀死,未免太难以令人置信。” 杨迅道:“你似乎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。” 杜笑天道:“我没有忘记,这又有什么关系?” 杨迅道:“大牢是囚禁重犯的地方,你说煞气重不重?” 杜笑天点头道:“重。” 杨迅道:“除了煞气之外,大牢内还有正气。” 杜笑天道:“哦?” 杨迅道:“大牢所囚禁的是有罪的人,也就是代表法律,代表正义的地方。” 杜笑天不能不点头。 杨迅道:“邪魔外道自然避忌这种地方,被关入这种地方之内,自然就无所施其技的了。” 他摸摸下巴又道:“不错,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这两只吸血蛾的修为到底还未够,是以虽然一到了夜间,又可以变回人形,本领已打折扣,张大嘴、胡三杯能够与他们拼一个同归于尽,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。” 他说得倒有道理。杜笑天连连点头,常护花却在苦笑。 杨迅继续道:“至于郭璞、易竹君两人的本来面目,我以为是不必再怀疑的。”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张大嘴的尸体之上,道:“张大嘴的身上丝毫酒气也没有,眼瞳中同样也没有丝毫醉酒的迹像,这是说,他的神智一直都保持清醒,这你说,他的说话是否值得相信?” 杜笑天只有点头。 ──血红的敬酒! ──面庞不停在剥落的蛾精! ──吸血蛾! 这是张大嘴临终的说话,一个人临终的说话大都真实。 临终仍然要说谎,开玩笑的人,毕竟是绝无仅有,张大嘴并不是这种人。 如果他没有喝酒,神智一直都保持清醒,他的说话当然是值得相信。 他的说话如果是事实,郭璞、易竹君两人当然也就是两个蛾精了。 世间难道真的有妖魔鬼怪? 常护花目光一闪,亦向张大嘴尸体之下落下,沉吟道:“说到他的话,倒令我想起了一件事。” 杨迅道:“什么事?” 常护花道:“方才他不是曾经提及蛾酒?” 杨迅补充道:“血红的蛾酒。” 常护花道:“这当然是一种酒。” 杨迅道:“当然。” 常护花道:“他临终仍然记着这种酒,说出这种酒,这种酒给他的印象无疑非常深刻,与他的死亡也许亦大有关系。” 杨迅道:“也许是那两个蛾精知道胡三杯都喜欢喝酒,所以将酒变出来──这当然就是一种好酒,令他们无法抗拒,而两个蛾精就在他们拿酒来喝之际,突然发难,他们既然是因此招至死亡,对于这种酒,如何不印象深刻?” 常护花对于这番话没有表示意见。 高天禄一旁听着,一直都没有开口,现在突然道:“然则杨捕头肯定易竹君、郭璞是蛾精的了?” 杨迅不假思索道:“是。” 高天禄转首问过:“杜捕头呢?” 杜笑天沉吟道:“我虽然从来都不相信有所谓妖魔鬼怪的存在,但事实放在面前,却又不能不相信,不过我……” 高天禄截口道:“不过你对于这件事仍然有怀疑?” 杜笑天颔首。 高天禄道:“你在怀疑什么?” 杜笑天说道:“也就是妖魔鬼怪的存在。” 高天禄道:“没有了?” 杜笑天道:“那些守卫的突然昏迷也是一个问题。” 高天禄点头道:“我们都忘记了这一点。”他目注杨迅。 杨迅对于这一点居然也有一番解释:“这个其实也简单,郭璞、易竹君的被捕,蛾王势必亦知悉,只是光天化日之下,蛾王虽然道行高深,亦无所施其技,惟有到夜间再作打算。可是到夜间,蛾王来到了牢外,就发觉牢外警卫森严,而牢内煞气正浓,不能用法术闯进牢内,于是只好先将牢外的守卫迷倒,再来想办法打开牢门──当然,如果那些守卫横七竖八地倒在门墙之外,除非没有人经过,否则一定会引起骚动,所以它就将他们完全集中在门口附近,弄成好象在聊,在休息的样子,那么使值夜的更夫看见,也不会怀疑,它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将门弄开了。” 高天禄道:“它却没有将门弄开。” 杨迅道:“如果它真的不能使用法术,要将门弄开谈何容易,而且我们很快就来了。” 这番解释也一样大有道理。 高天禄微微颔首,转顾常护花,道:“常见对于这些事,又是怎样意思?” 常护花道:“我个人从来没有见过妖魔鬼怪,也从来不信有所谓妖魔鬼怪的存在。” 高天禄道:“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未必就一定不会存在……” 常护花笑接道:“从来不信也不就等于永远不信。” 高天禄道:“你要亲自看见妖魔鬼怪在面前出现,才相信这些事是妖魔鬼怪的作为?” 常护花道:“高兄难道没有这个意思?” 高天禄笑道:“知我者常兄。” 他随即问道:“常兄是准备继续调查下去,一直到妖魔鬼怪出现或者找到妖魔鬼怪为止?” 常护花道:“正是!” 高天禄点头道:“很好!” 他霍地转身,吩咐杨迅道:“立即派人去,给我将衙门所有仵工全都找来。” 杨迅道:“大人要仵工验尸?” 高天禄道:“非验不可。” 杨迅道:“只怕仵工也不能找到他们的死因!” 高天禄道:“只怕并不等于一定。” 杨迅道:“是。” 高天禄道:“如果仵工仔细检查之下,仍然无法找到死因,妖魔鬼怪作祟这个可能性岂非更大?” 杨迅道:“是。” 高天禄再顾常护花,忽然微笑道:“果真是妖魔鬼怪作祟,事情现在就简单的了。” 常护花明白高天禄的说话,不禁亦一笑,法律不外要杀人者死。 杀人者如果真是易竹君、郭璞,他们两个如果真是两个蛾精,现在已经死亡,事情现在根本就已经解决!事情是不是就这样简单? 漫漫长夜终于消逝,晨星寥落,晨风萧索。 常护花走在清晨的街道上,心头亦不免有些萧索之意,虽则已一夜未睡,他仍然精神奕奕。 姚坤同样精神抖擞,一个人睡眠充足,精神不充沛才怪。 昨日将易竹君押回衙门之后,便已没有他事,常护花高天禄等人在研究案情的时候,他却在梦中。 今天早上他如常回到衙门,杜笑天就交给他一项任务,──协助常护花调查。 私下当然还有话说,是以一离开衙门,他就亦步亦趋跟着常护花。 杜笑天私底是吩咐他密切注意常护花的行动。所谓协助也就是等于监视。 杜笑天这个人天生就是多疑的性格,在事情未获得证实之前,对于任何,他都是心存怀疑。 常护花在他心目中,一样也没有例外。 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。常护花索性走在街道中心。 他仍然在思索着那些事情,脚步一时慢,一时快。 姚坤跟得实在不怎样舒服。 转过了街角,常护花的脚步又慢了下来,忽然笑顾姚坤道:“杜笑天派你来相信并非只是协助我调查。” 姚坤一怔。他很想点头,但终于还是一笑,不作任何表不。 常护花又笑道:“一个人如果疑心不重,根本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捕头,所以他在怀疑我,实在是意料中事,我当然也不会因此怪他。” 姚坤惟有笑。 常护花接道:“不过这一次,他却是怀疑错了。” 姚坤“哦”一声,反问常护花:“然则应该怀疑哪一个才对?” 常护花道:“我知道就好了。” 姚坤忽然压低了嗓子,道:“莫非这真的是妖魔鬼怪作祟。” 常护花道:“在目前,谁也不敢肯定是不是。” 姚坤道:“甚至连你也包括在内?” 常护花无奈点头,道:“昨夜大牢之内发生的事情相信你都已清楚的了。” 姚坤道:“值夜的兄弟已经对我说得非常清楚。” 常护花道:“除了妖魔鬼怪作祟之外,你能否找到第二个更合理的解释?” 姚坤摇头道:“我不能。”他沉吟又道:“最奇怪就是好些仵工再三细心检查,竟然没有人能够找出张大嘴、胡三杯两个人的死因。” 常护花颔首道:“这件事的确最奇怪不过。” 那些仵工接到命令,昨夜赶回衙门,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,终于将张大嘴、胡三杯两人的尸体再三彻底检查,却始终并无发现。 常护花他们当时也在一旁,以他们丰富的经验,细密的心思,也一样找不到两人的死因。 他们只有暂时同意两人的死亡是由于妖魔鬼怪的作祟。 至于那两只蛾,他们也只有暂时认正就是易竹君、郭璞的本来面目。 说话间,两人已来到聚宝斋的门前。 姚坤叹了一口气,道:“也许是他们的死真的是因为妖魔鬼怪的作祟。” 常护花亦自叹气,道:“只可惜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妖魔鬼怪杀人,否则我说不定就同意你的说话。” 姚坤道:“如果常大爷见过,当然知道妖魔鬼怪的杀人是否这样?” 一顿他又道:“不过妖魔鬼怪据讲有多种,杀人的方法并非完全一样。” 常护花道:“据讲是的。” 姚坤转问道:“常大爷是否准备重新搜一次聚宝斋?” 常护花道:“我是有这个打算。” 姚坤道:“聚宝斋地方很大,彻底搜一次我看最少要多几天时间。” 常护花道:“不要紧,反正去找龙玉波,阮剑平,朱侠三人的官差也要好几天的时间才可以回来。” 他缓缓接道:“到他们找到人回来,只怕又是一种局面。” 姚坤道:“事情还有变化?” 常护花道:“依我看一定有。” 他回忆着道:“事情到现在为止,已经一变再变的了,再变一次,亦不算一回事。” 姚坤道:“越变却是越奇怪。” 常护花道:“这件事倘使是人为,这个人若不是一个天才,就是一个疯子。” 姚坤道:“哦?” 常护花微喟道:“天才与疯子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分别,两个所做出的事情往往同样是吓死人没命赔。” 姚坤道:“常大爷何以怀疑这件事可能是人为?” 常护花道:“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有所谓妖魔鬼怪。” 姚坤道:“我也是。” 常护花道:“这正如二减一等于一,不是妖魔鬼怪作祟,当然就是人为的了。” 姚坤道:“现在常大爷就是在想办法证明这件事是人为?” 常护花道:“如果我有办法证明是妖魔鬼怪作祟,我也一样想办法,这并无分别。” 姚神道:“可惜你从来都没有与妖魔鬼怪打过交道。” 常护花微笑道:“这未曾不是一种幸运。” 姚坤道:“嗯。” 常护花一转话题道:“杜笑天是怎样吩咐你?” 姚坤道:“尽力协助常大爷调查。” 常护花道:“我知道你一定会尽力而为。” 姚坤道:“上级既然是这样吩咐,不尽力怎成?” 常护花道:“如果我的调查一直到晚上……” 姚坤道:“我也只好逗留到晚上。” 常护花道:“看来我得让崔义给你准备一个房间。” 姚坤道:“好在聚宝斋内空的房间不少。” 三日前,他已经随同杜笑天搜查过聚宝斋一次,聚宝斋的情形他当然清楚。 聚宝斋的地方实在大。搜索了整整四天,常护花、姚坤两人才搜遍整个聚宝斋。 他们并没有任何收获,甚至再也找不到崔北海的片言只字。 也就在第四天的傍晚,他们方待离开聚宝斋,外面走走,便见傅标来了。 博标踏上门前的石阶之际,他们正好从内里出来。 常护花眼利,一收脚步道:“来的不是你的老搭档?” 姚坤应声望去,脱口道:“傅兄,什么事情?” 傅标收住了脚步,道:“奉命来请常大爷到衙门走一趟。” 常护花一想,道:“是不是派去找龙玉波,朱侠,阮剑平的官差都已回来?” 傅标点头道:“先后都已经回来了,是以大人才着我来请常大侠你,到衙门一叙。” 常护花道:“龙玉波,阮剑平,朱侠三人是否也来了?” 傅标道:“只来了一个龙玉波。” 常护花道:“朱侠,阮剑平两个怎样?找不到他们?” 傅标道:“找虽然是找到,可惜他们都己经不能到来。” 常护花道:“他们莫非有病?病得很重?” 傅标道:“的确重,已无药可救。” 姚神不耐烦地道:“说话明白一点可以不可以?” 傅标道:“你就是这个脾气。” 姚坤道:“既然知道,你还不快说清楚?” 傅标一正面容,说道:“他们都已经死了。” 常护花道:“是什么时候的事情。” 傅标道:“早在两、三年之前,朱侠已卧病在床,三个月不到,就病死了。” 常护花道:“阮剑平也是病死?” 傅标道:“不是。” 常护花道:“那么他死亡的原因又是什么?” 傅标道:“他是被仇家击杀。” 常护花道:“这个人据讲一向嚣张,正所谓得罪人多,称赞的人少,仇家到处都是。” 傅标道:“根据调查得来的消息,阮剑平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。” 常护花道:“就不知他是被哪一个仇家下的手。” 傅标道:“我们也不知。” 常护花道:“查不出来?” 傅标道:“我们只查出,他是死在回程途中?” 常护花道:“当时的情形如何?” 傅标道:“据讲当日傍晚他那匹马突然从城南冲入,才冲到街口,人便从鞍上倒下,附近的人前去一看,就发觉他后背鲜血淋漓,后颈一道血口有四五寸之深。” 常护花道:“那么深,我看他的头差不多要断了。” 傅标道:“据说已垂在胸膛之上,只差一点没有断。” 常护花道:“这件事,官府有没有追究。” 傅标道:“有,仵工检验的结果,确定是利剑弄出来的伤口。” 常护花道:“杀他的无疑是一个用剑的高手。” 傅标道:“我也是这样认为──以当时的情形来推断,对手必然是在他飞马入城之际,从背后一剑将他击杀,凶手可能骑马,亦有可能伪装路人,行走之间突然发难,凌空飞身一剑,无论怎样,那一剑的速度必定闪电一样,以至他中剑之后,动作仍然继续,直奔入城。” 常护花道:“傍晚时分,入城的人相信不少。” 博标道:“城南之外是山野。” 常护花道:“没有人目击他被杀?” 傅标道:“没有。” 常护花傅标道:“有没有人知道他到城南干什么?” 傅标道:“很多人知道。” 常护花道:“哦?” 博标道:“城南有一间飞来寺,寺中有一个老和尚,与他是朋友,煮得一手好斋菜,除非他远行,否则每月的初一、十五都一定走一趟飞来寺吃斋,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。” 常护花道:“这个人居然吃斋。” 博标道:“也许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,希望因此而得以减轻。” 常护花道:“凶手大概是知道他那个习惯。” 博标道:“大概是,所以在城南门外伏击他。” 常护花问道:“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 博标道:“约莫是七八个月之前。” 常护花沉吟一下,又问道:“朱侠、阮剑平两人有没有儿子?” 博标道:“根据调查所得,两人都没有,阮剑平死前甚至还是独身。” 常护花喃喃自语,道:“这是说,崔北海所有的财产都是龙玉波承受了。” 他随即又问:“龙玉波现在在衙门之内?” 傅标道:“是。” 常护花道:“方到?” 傅标点头道:“方到不久。” 常护花道:“见过你们大人没有?” 傅标道:“没有,大人的意思,是等常大爷你到了之后才与他会面,我离开衙门的时候,只是总捕头在跟他说话。” 常护花道:“他大概想从龙玉波的说话之中找线索。” 博标遇:“依我看总捕头是有这个打算。” 常护花说道:“杜捕头又是怎样的意思?” 博标道:“杜捕头根本不在衙门。” 常护花问道:“他不知道龙玉波的到来?” 博标道:“相信是不知道,整个下午他都不见人。” 常护花道:“去了哪里?” 博标道:“不清楚,早上见到他的时候,也没有听到他提及要去什么地方?” 常护花道:“哦?” 博标想想道:“我猜大概是有事一时走开,我们到衙门,也许他亦已回去。” 常护花道:“也许。” 他抬眼望天,沉默了下去,天上正在下着雨。 细雨逐黄昏,虽然是细雨,走上一段路,只怕亦难免一身湿透。 幸好在常护花他们离开聚宝斋之前,雨已经落下,崔义这个管家又岂会不知道应该怎样做。 他拿来了雨伞,一顶雨伞姚坤便认为已经足够,他替常护花拿伞。 经过四日的相处,他对常护花的武功已是佩服到五体投地。 常护花在这四日之内,也实在指点了他不少练功的秘诀。 傅标却不用崔义操心,他打着雨伞到来。 走在街上,常护花也不知何故,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。 他知道杜笑天是一个非常尽责的捕头,在现在这个时候,如果没有事,应该是不会离开衙门。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? 他走着忽然问道:“杜捕头平日没有事时,多数到什么地方?” 傅标连想也不想,道:“即使没有事,他也是留在衙门的多,否则大都在离开之前嘱咐一句,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。” 常护花又问道:“类似今日这种情形,以前有没有发生过?” 傅标摇头,道:“绝无仅有。” 常护花再问道:“这几天有没有其它的案件发生?” 傅标道:“一件都没有。” 常护花道:“有没有其它尚未解决的案件,必须尽快去调查解决?” 傅标应道:“没有,就是吸血蛾这一件。” 常护花沉吟道:“莫非就是这件案,他发现了线索?” 傅标道:“问他才知了。” 常护花再次沉默了下去。 杜笑天是否真的有所发现? 这个发现是否有危险?现在他的人又在什么地方? 除了杜笑天本人,有谁能够解答常护花心中这些疑问? 杜笑天现在正在云来客栈的围墙之外。 雨水已湿透他的衣衫。在未下雨之前他已经来到这附近。 午后他本来习惯在衙门附近转两圈,今天也没有例外。 行走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。 ──郭璞曾经将吸血蛾养在云来客栈,在他们找来云来客栈之时,群蛾不知何故一下子完全飞走。 ──他们飞去了什么地方? 事后有没有回云来客栈?他想知道,所以决定走一趟。 如果郭璞真的是群蛾的主人,又或者郭璞真的是一个蛾精,是群蛾的主宰,他一死,群蛾自然就大乱。 除非蛾王才是真正的主宰,还有蛾王来统帅群蛾,否则群蛾不难就飞回云来客栈。 它们在云来客栈已经逗留了相当的时候,进进出出也已有好几次,对于云来客栈这个地方当然熟识得很。 何况此前他们在云来客栈食物丰富,对于这个地方的印象应该就比较深刻。 再从近日所发生的事情看来,那些吸血蛾显然比蜜蜂还胜一筹,它们如果真的想回云来客栈,绝对没有理由不认得路。 杜笑天只希望找到云来客栈的时候,群蛾亦已在客栈之内。他无意将群蛾完全拘捕。 因为他自知没有这种本领,也不懂得如何才能控制群蛾,要它们服从自己的命令。 他却希望能够抓住其中一只。 三月初二的那天,在城外湖边一株树之上,他已经抓住了一只,却给那只吸血蛾刺了一下,在他惊慌放手的时候飞走。 这一次如果再抓住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了。 只要抓住其中的一只,就可以设法证明这种吸血蛾是否真的会吃人的肉,吸人的血。 他的目的就在这里。在未来到云来客栈之前,他已经遇上一只吸血蛾。 只是一只吸血蛾,在路旁的野花之上飞过,一直向前飞去。 杜笑天本来就想抓住这只吸血蛾作罢,可是伸手一连几次抓去都落空,他只好追着那只吸血蛾,结果就追到他一心要来的地方──云来客栈。 这时候雨已经落下,那只吸血蛾飞得更快,雨水并没有将它打下。 它飞过云来客栈后院的转墙,飞入一个窗户内。 杜笑天认得那个窗户。那个窗户也正就是那间用来养蛾的厢房的窗户,群蛾当日也正就是从那窗户飞出。 现在却只有一只吸血蛾回去,其它的吸血蛾在什么地方? 是不是早已经回到那间厢房?如果是,现在它们又是以什么维持生命?是不是以史双河的血? 杜笑天站在围墙外,目送那只吸血蛾飞入那个窗户,在想着这问题。 他想着忽然打了一个冷颤。群蛾在饥饿之下,吸食史双河的血肉实在大有可能。 史双河的血肉吸食干净之后,它们不难就打附近村人的主意。 到其时,……杜笑天不敢想象。他下意识左右望一眼。 云来客栈的后面是一片野草,左右都是其它民房的后墙。 没有人在附近走动,民房的屋顶却有炊烟升起。 他总算松一口气,目光又回到那个窗房之上。 那个窗户与当日一样大开,窗内异常的阴暗。群蛾会不会真的在那里头? 他倏地一笑,这实在简单,只要他进去一看,就会有一个解答。 云来客栈后院的围墙相当高。 杜笑天站在三丈之外才可看见那个窗户。 窗下是什么情形完全无法看见,整个后院都尽被围墙隔断。 雨落在围墙之内,响起了一片虫蛾噬桑一样的声音。 杜笑天并没有忘记整个后院都种满了那种奇怪的花树,可是那种声音入耳,仍不免寒心。 那种声音简直就像是群蛾在吸噬人兽的血肉。 围墙之内隐约有烟雾升起,也不知道是雨烟还是晚雾。 整间客栈也就因此分外显得神秘。 杜笑天本来准备绕到客栈的前面,叫门进去,现在也不知是否因为这种神秘的影响,打消了这个念头,他决定翻墙进去。 对于这间云来客栈他已经大起疑心、他天性本就多疑。 雨渐大,杜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,两三个箭步标前,“一鹤冲天”,纵身一跃。 这一跃居然给他跃上了墙头。他双脚一落,双手亦落下,抓住了墙头的瓦脊,稳住了身形。 他的轻功其实并不怎么好。 墙内并没有任何改变,那一片奇怪的花树迎着雨水,沙沙作响。 整个院子也就只有这种声音。 鲜黄色的花朵雨中颤抖,那种奇怪的花香仍旧蕴斥整个院子。 花径上,花叶中并没有人,走廊那边也没有。 没有雨的日子史双河也躲在店堂内喝酒,下雨天难道反而就例外? 杜笑天在围墙上再三张望,才翻身跃下。 花树叶中,花香自然更加浓郁? 杜笑天双手分开花树,缓步走出了花径,踏上了走廊。 门虚掩,杜笑天推门而入。 客栈内一片黑暗,向后院那边,虽然有两扇窗户半开,只可惜现在已经傍晚时分。 本来已经阴暗的天色,现在更阴暗。 夜色也开始降临,客栈并无灯火,如何不一片黑暗? 杜笑天的脚步更缓慢,他一步步向前走去。 客栈内非独黑暗,而且静寂,坟墓一样的静寂。 杜笑天的记忆相当好,即使不好也不要紧,由后院到前堂只有一条信道。 信道两旁都是房间,所有的房间全都毫无声息,一折再一折,杜笑天终于来到客栈的前堂。 堂中也没有燃起灯火。微弱的天光从天窗射下,杜笑天借着天光,勉强仍然可以看清楚。 堂中没有人,椅桌差不多都是那个位置。 史双河哪里去了? 杜笑天目光移动,移到连接楼上的那道梯子,莫非在楼上?杜笑大举步走向那道梯子。 堂中更静寂,杜笑天尽量放轻脚步,一踏上梯级,他脚步放得更轻。 梯级仍然发出微弱的“依呀”之声,到底已相当日子。 还未到梯级尽头,他又已经嗅到那种腥臭的气味,却相当淡薄。 楼上也差不多,那种腥臭的气味还不如当日的浓郁。群蛾飞走后莫非没有回这个地方? 杜笑天继续向前,脚步起落得更轻。 楼上只有一条走廊,这条走廊即使大白天亦不怎样光亮,现在更不在话下。 杜笑天用足眼力才勉强看远多几尺。 两旁的厢房一样声息全无,他尚然就是在那间养蛾的厢房门前收住脚步。 再过些就是走廊的尽头,几个铁笼子仍然放在那里。 断折的门环连带的那把铜锁亦是仍挂在门上。一切与他们当日离开之时并无两样。 枕笑天横移两步,耳贴着门板凝神细听。 他听到了阵阵“霎霎”的声音。在他来说,这种声音已并不陌生。 这声音与吸血蛾扑翼之时所发出的声音完全一样,就在这个地方他也已听过一次。 只是那一次声音相当激烈,这一次却显得单调而微弱。 这一次到底有多少吸血蛾在里面? 杜笑天并没有忘记门上的那方活门,他轻轻将活门推开探头望去。 天色这时候又已暗了几分,雨势亦大了几分。 窗户虽然大开,从窗外进来的天光却是淡薄非常。 杜笑天只能勉强看见房中的东西。他瞇起眼晴,凝神再望去。 房中的东西与当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,竹架仍然在当日那个位置,却只有两三只吸血蛾在竹架之上飞舞。 其它的吸血蛾哪里去了?是不是藏在竹架之下? 杜笑天张望了一会,又等了片刻,才将活门放下,转将房门推开。 他相当小心,房门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。飞舞在竹架之上的吸血蛾恍如未觉。 他蹑足而入,一踏入房内,他又嗅到了恶臭。 那种恶臭与当日显然不同,当日他们所看见的兔骨并未移去,仍在竹架的前面。 那种恶臭似乎就是从兔骨之中散发出来。 杜笑天的目光落在兔骨之上,却只是一瞥,又回向飞舞中的吸血蛾。 他再次举起脚步,走向那个竹架。三步,四步!他四步走到竹架之前,竹架之内全无动静。 飞舞在竹架之上的,就只是三只吸血蛾。 只是三只,杜笑天绝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,数错。 难道整个房间就只有三只吸血蛾?其它的哪里去了? 杜笑天突然起脚,一脚将身前的一堆兔骨踢入竹架之内! 一声恐怖的声响立时从竹架之内传出来。是兔骨散落竹架之内的地上。 “霎”一声,一只吸血蛾随即从竹架之内飞出,却就是一只! 加起来一共才有四只,杜笑天一颗心放下了一半。四只吸血蛾他自信可以应付过来。 他心中的疑惑却更重了。──其它的吸血蛾现在在什么地方? 眼前四只吸血蛾留在这个地方又有什么目的? 也就在这时,四只吸血蛾突然向他迎面飞来! 扑翼声之外,好象还有一阵阵虽然轻微,却又异常尖锐的声响。 那种声响好象就是发自四只吸血蛾的口中。 杜笑天当场打了一个冷颤。那种声响也实在恐怖,尤其是在静寂的环境之下。 因为那声响简直就像是一个人极度饥饿之下,突然发现水粮之时从咽喉研发出来的声响。 杜笑天听过那种声音,也有过那种经验。 那四只吸血蛾如果一直都留在这个房间之内,现在当然已经饥渴得发疯。 它们饮的是血,吃的是肉,房间之内就只剩下一堆兔骨头。 它们最少已饿了六天,杜笑天来得岂非正是时候? 四只吸血蛾,眨眼间扑到杜笑天的前面! 杜笑天几乎同时暴退,一退就半丈,几乎退出房门之外。 他的反应可以说相当灵敏,那四只吸血蛾却一样灵敏,翼一拍一张,追扑杜笑天。 它们怎肯放过杜笑天。对它们来说,杜笑天无疑是一份很好的食物。 一个身体强壮的人,肌肉纵然粗了一些。血液却必定特别鲜美。 肉食它们并不在乎,只要血液鲜美就已足够。它们是吸血蛾,并不是吃肉蛾。 现在它们是否已经嗅到杜笑天体内血液的芬芳? 杜笑天早有准备,退后时有手已握住了刀柄,脚步一收,刀亦出鞘! 匹练一样的刀光一闪,一只吸血蛾变成两片!好利的刀锋,好快的刀法! 他的左手同时挥出,宽大的衣袖激起一股劲风,“拍”一声横扫!两只吸血蛾应声凌空落下! 还有一只!那只吸血蛾从杜笑天的头顶上空飞下,落在杜笑天的鼻梁之上! 一种难言的感觉立时散布杜笑天的全身。在那剎那之间,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! 也就在那剎那之间,他感觉鼻梁之上一下刺痛,仿佛刺进了什么东西,然后他感觉附近的血液仿佛在开始外出。 这感觉他已经有进一次,那一次是在指头之上。 当时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只吸血蛾,那只吸血蛾在挣扎之余,就将吸管刺进他的指尖,吸他的血。 ──现在这只吸血蛾莫非就已经将它那只吸管刺进他的鼻梁之内。 他一惊一呆,左手就一翻,抓向那只吸血蛾。一抓就给抓在掌中! 他随即将手拉开,鼻梁之上立时又一下刺痛。 那只吸血蛾显然真的已经将吸管刺进他的鼻梁之内。 他的目光自然就落向抓在掌中的那只吸血蛾之上。 那只吸血蛾没有在他的掌中挣扎,也根本不能够挣扎。 他已经将那只吸血蛾握紧。 只有蛾头在他的掌握之中露出来。那条吸管正在蛾口中不停伸缩。 尖锐的吸管,尖端上仿佛在闪动着血光。 杜笑天不由又打了一个冷颤。 他实在很想看清楚蛾口中是否还有牙齿,是否能够咬噬东西。可惜周围的环境太暗。 他瞪着那只吸血蛾的头,虽然看见那条不停在伸缩的吸管,却不能清楚蛾口的情形。 那只吸血蛾也在瞪着他,血红的蛾眼仿佛充满了惊惧。 杜笑天有这种感觉。他心中一阵快意,脱口道:“你是否还想吸我的血?” 那只吸血蛾的口中实时响起了轻微的“嘶嘶”之声!莫非这就是“蛾语”? 它又是怎样回答?杜笑天听不懂,冷笑又道:“当然你很想吸,可惜,现在你已经落在我的掌握之中。”又是一阵“嘶嘶”之声。 杜笑天道:“你到底在说什么?”回答的只是“嘶嘶”之声。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道:“你好象听得懂我的说话,可惜你的说话我却完全听不懂。” 现在如果有人看见他,不难就当他是疯子,幸好这里只有他一个人。 他接道:“要是我听得懂你的说话,这件事纵然再复杂,现在也变得简单。” 因为他是一个有经验的捕头,他懂得如何套取口供,也懂得如何追问口供。 那么大的人他都有办法,蛾这种小东西他又岂会束手无策,对付不了?